徽州木雕：儒家文化之缩影

■栋文

    徽州木雕与东阳木雕，是中国民间木雕史上的两大主流流派。从木雕技法上来讲，徽州木雕有平板线刻、凹凸刻、线深浮雕、圆雕、透雕、双面雕等，东阳木雕等也有之。但徽州木雕的艺术特色是多层雕琢，多的竟达七八层甚至更多，这是东阳木雕望尖莫及的。

    从元末明初至清末民初，长达约600年左右的徽州木雕其经济背景为:徽商的崛起，成为当时社会经济的明星商人。他们发家致富后，遵循儒家文化传统，纷纷回故乡置良田、造豪宅，并以木雕技艺雕梁画栋进行内部装修，形成了一股徽州民居木雕艺术装饰风尚。其文化背景是:部分徽商原本就因汉代等战乱，在晋唐末随着三次历史上的人口迁移，从中原迁徙到徽州，定居在相对宁静自然的村落，成为士族后代。

    文化的基因，杂交文化冲撞的开放，使得徽商在木雕艺术中更多的追求儒家文化的气息，并使其成为具有鲜明的儒家文化特色的木雕艺术流派。

    假如我们以木雕主要的题材内容来进行美学评判:徽州木雕更属于儒学木雕、儒学民间工艺、儒家民间美术。这种文化氛围的浓郁及对文化理想的追求，是当时江苏、浙江、安徽其他三个木雕匠师帮派番山帮、宁绍帮、东阳帮所无可比拟的。

    徽州木雕的多层雕工艺等及儒家文化特色，无论从工艺及文化品质上来分析，都属于我国民间木雕史上的最有影响力的流派之一，尤其其木雕“文化试卷”，可以披阅其为“状元”。

    中国古代有道教美术、佛教美术之分，其艺术样式主要有四种:即神仙画像、壁画、文人道画、民间创作。俞宏理先生在《中国徽州木雕》一书中提出一个相对应的“儒教美术”概念。但以孔孟的儒家学说奠基的儒林文苑虽然把书画金石名家等排斥在主流文化之外，而只把其放在“方技”一拦，与历代民间工匠为伍。但儒家学说终究不是一门宗教，提出“儒教美术”并不确切。笔者以为:为文字上、文化上的对应，还是提“道学艺术”、“佛学艺术”、“儒学艺术”较妥当。因为到了新世纪，由于先锋艺术、前卫艺术、装置艺术等盛行，当代已成了一个经验艺术的时代，其艺术化及美术外延更广、内涵更深更丰富。

    那么，神仙画像:由于石刻、彩塑、绘制的神像，主要属于“道学艺术”范畴，壁画由宫殿壁画、陵墓壁画、洞窟壁画等组成，如营城子汉墓壁画中的《拜神图》，史称道教壁画的先声；莫高窟“学佛洞”壁画是佛教壁画的代表。所以，壁画属于道学艺术、佛学艺术的范畴。文人通画:中国绘画史上最有名的东晋大画家顾恺之，本身是道画家，他的代表作品有《刘仙像》等，其所作《画云台山记》，叙述了道祖故事画的构思内容。画圣吴道子则是道画、释画皆擅，徐悲鸿曾珍藏的《八十七神仙图》也是唐人道画粉本。近代大画家张大千，早期曾去莫高窟临摹过大量的壁画。从东晋顾恺之开始的文人道画，到唐王维开始的文人画，直到元明清文人画或书法，成为儒家士大夫艺术的主流，中国的绘画艺术融和了道学艺术、佛学艺术、儒学艺术，是“三教”、“合流”艺术的综合反映。民间创作:主要指宋元以后的民间美术样式如民间木雕、年画、刺绣工艺美术品等。这里面年画，虽然能渲染民俗欢乐的氛围，但最具艺术感染力的还是民间木雕。尤其明清以后，因道教、佛教逐渐衰微，以儒家为特征的民间美术有较大的发展空间。况且，徽商是儒家文化坚定的传播者，他们既有经济实力，又有文化传统，他们通过建豪宅，以木雕装饰的手法来传播以仁爱为核心的儒学，以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仁、义、礼、智、信)为主要内容的儒家伦理道德，这就成为了一种文化的必然。

    汉代朝廷独尊儒术，儒学成为国策，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文化根深叶茂之树，影响力深远。徽商在明清经济上的地位早已载入史册，但徽商通过民间木雕来传播儒学，却一直被学术界所忽视。要知道儒林文苑，虽然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象征，但文字的魅力总是逊色于艺术形象的。尤其对于那些平平淡淡生活在乡村僻野的乡民、农妇、幼童，他们在日常起居时，就能处处感染到宅门窗部、飞檐、桌椅、床塌、窗口以传播儒家学说为特征的木雕道教故事图、案世同居图、恶让中庸图，崇王故事图、恩荣故事图、忠义故事图、冠礼故事图、读书及第故事图、福寿方录故事图、小康之世故事图等。那种潜移默化的儒家文化熏陶、滋养了一代又一代村民，民风纯朴、文化浓郁，如在安徽已被命名为世界文化遗产的西递、宏村村民就给游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西递、宏村之所以能被联合国有关组织评为世界文化遗产，自然村落是环境因素，明清民居是古建筑因素、明清木雕是古文化因素。也可以这样说，西递、宏村保留下来的明清徽州木雕，已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并被载入世界文化史。这种文化声誉，是同时代安徽、江苏、浙江的民间番山帮、宁绍帮、东阳帮木雕文化所没有的。

    当然，徽州木雕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的出现，并不是孤立的，其产生于浓郁的徽派文化氛围:一、其本身就是徽派建筑、徽派园林的组成部分、艺术符号；二、南宋以后，徽州出现了刻书出版业，到明代徽州已成为全国四大刻书中心之一。徽州木雕又是徽州元明杂剧、戏曲、小说版画插图艺术的延伸；三、其雕刻工艺又直接受到以渐江为代表的新安画派的影响，查士标、虚谷、黄宾虹等徽州大画家，寓居黄山的大画家董其昌、石涛、篆刻的代表人物何震、黄士陵，他们的群体高境界书画活动，影响了徽州木雕的艺术追求；四、徽州三雕：木雕、砖雕、石雕，艺术上相辅相成；五，徽派雕刻又与徽剧、徽菜、徽墨、徽砚、徽派盆景，其生长在同一块儒家文化传统表演的土壤上，互相感染，互相借鉴，互相辉映。

    因此，从民间木雕的收藏价值上来看，徽州木雕因其多层雕琢的工艺特色，因其传载着的独特的儒家文化气息，其历史文化价值投资经济价格，都要超过浙江东阳木雕及福建木雕、湖南木雕、广东潮州木雕等。再具体看徽雕的艺术特点：一、其人物造型古拙、生动，动感强烈，具有生气勃勃的精神风貌，颇有汉唐风韵。二、其布局构图大都直奔主题，简洁精炼；其光影处理，突出形象，大多符合仰视欣赏。三、其木材选用不拘一格，如柏木、檀木、樟木、椿木、银杏木、榧木、楠木，甚至杉木等，均可用来作雕刻。且能巧妙的运用其木材纹理，融自然美与艺术美为一体。以上三点是徽州木雕区别于其他地域木雕的重要艺术特色。

    收藏徽州木雕，黄山脚下的屯溪老街，西递、宏村里的古玩小店都可以见到其踪影。笔者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赏玩瓷器，从九十年代初开始赏玩木雕家具，发现徽州木雕其精品也像明清硬木家具上涨了数十倍，甚至数百倍。随着古民居建筑被进一步保护，徽派民居建筑上的木雕饰品日渐稀少。其收藏要诀是：人物故事木雕胜过花卉、动物木雕，深浮雕胜过浅浮雕，最精彩的是戏曲故事里人物众多的深浮雕。如唐代大将《郭子仪祝寿图》横梁木雕，笔者创办的文博堂收藏馆曾藏有一块，长达5米。上面雕有八十个前来祝寿的子孙辈喜气洋洋的人物，如今已成为另一收藏家的珍藏品。那种难以割舍却又无奈割舍的遗憾，永远是收藏家们内心的隐痛。收藏不能不说一个“钱”字，但一个“钱”字远远抵不过一个“情”字……

    徽州木雕——一个儒家文化的缩影。与其说一个文化收藏家收藏徽州木雕是收藏徽州民间艺术，倒不如说是收藏徽州木雕里蕴含着的儒家文化气息、儒家文化情结、儒家文化思想……故徽州木雕，文化魅力恒久。

    知识链接

    老木雕做伪手法举例

    新嵌旧——老的窗花板上，常有雕有人物花鸟的雕花板镶嵌其中，因其雕花板缺失，新雕后镶嵌其中，就叫新嵌旧。

    旧嵌新——新仿的窗花板上，镶嵌上老的人物，花鸟花板，就叫旧嵌新。

    老木新雕——利用老房子上的整块旧横梁、旧立标，新雕牛腿、佛像等。鉴定要点:看工艺风格。新雕人物，眼神常感觉不安宁，这是当代工匠内心的反映。新雕板饰纹下的底子常雕琢不平，这是当代工匠“偷工”留下的破绽。

    老雕件新雕工——如一件由牛腿原镶嵌在梁上的部位缺损或被锯干，那么就在缺损或锯平的部位雕上花鸟纹饰。新雕之处，不做旧有色差，做旧者或缺少包浆、或缺乏老旧感。

    火烤做旧——不少新仿雕的佛像等，头胎底部有火烧痕迹，这是木雕做旧最简便的方法之一，目的，掩饰新材质。

    污水做旧——小件的新木雕摆件雕完后常浸泡在污水里做旧，这是木雕做旧最偷懒的方法之一。鉴定方法:老木雕分量轻，木质水质早被风化掉了，看上去都有干燥感；新木雕分量重，少有干燥感。

    石灰水做旧——新黄花梨木材雕的家具、花板常用石灰水涂抹做旧。鉴定方法:被石灰水腐蚀过的又经太阳暴晒过的新黄花梨板材表层，有过分的苍白干燥感且缺乏木材本身的油性。
    

    古民居饰品:清代樟木雕牛腿

    清代花窗